⑴ 請問大佬有大日本人2007年上映的由松本人志主演的免費高清百度雲資源嗎
《大日本人-2007》網路網盤高清資源免費在線觀看:
鏈接: https://pan..com/s/1Wk8IkFEYd3Cws1oO6rnX-w
《大日本人-2007》
導演:松本人志
編劇:松本人志、高須光聖
主演:松本人志、竹內力、神木隆之介、板尾創路、長谷川歌織、海原遙
類型:喜劇、科幻
製片國家/地區:日本
語言:日語
上映日期:2007-06-02
片長:113分鍾、Canada:113分鍾()
又名:BigManJapan
外表平凡的大佐藤(松本人志飾)實則是第六代大日本人。所謂大日本人,是一類擁有特殊體質的群體,他們外表平常,一旦遇到強敵通過高壓電流刺激就可使體形增長數百倍,並擁有無窮的戰鬥力。他的祖先在古代以及二戰期間皆享受了極高的榮譽,而到了大佐藤這一代,長久的和平和飛速發展的經濟讓大日本人逐漸失去了市場。現實中,大佐藤因生活所迫和妻女分居,輝煌一時的祖父亦因老年痴呆住進養老院,為了生計,大佐藤不得不在每次變身時同時充當活體廣告。即便巨大的怪獸經常出現,但大日本人卻風光不再,曾經的英雄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輕視……
日本娛樂明星松本人志導演處女作。
⑵ 神木市有幾個養老院
六個養老院。神木高家堡鎮溝岔村養老院、神木福壽苑養老院、神木西溝街道雨則古梁村養老院、神木錦界鎮公袁村養老院、神木錦界鎮長勝采當養老院、神木大柳塔試驗區石圪台日間照料中心。
⑶ 養老院辦理消防需要注意什麼
1、養老院、敬老院要落實消防安全責任,加強日常消防安全管理,開展防火巡查,定期組織員工疏散逃生的本領,應該定期的進行疏散演練,掌握必要的逃生自救知識。
2、尤其是夏天的時候,正是炎炎夏日,氣溫高,用電量大。養老院、敬老院要注意對線路的檢查和維修,防治線路老化或超負荷用電,避免造成電器線路或者火災事故。
3、要向老年人告知正確的用火用電安全方法,教育不要卧床吸煙等。
4、養老院、敬老院一旦發生火災事故,在撥打119報警電話的同時,應該組織員工迅速對老年人進行疏散,特別是年老體弱的、卧病在床的老人要重點進行救援,並且及時清點人數。
5、疏散過程中要注意,盡量的疏散人群,避免人員過多導致出口擁堵,造成人員踩踏事件。
6、通道被煙霧風封阻時,疏散人員要及時給被困老人傳遞毛巾、濕布條等物品,供給捂口、捂鼻子使用,養老院應該為行動不便的人設計專門用的疏散逃生路線,制定專門的逃生預案。
(3)養老院神木擴展閱讀:
在發生火災時,應冷靜對待,立即撥打119報警電話,消防隊救火不收費;火災來襲時要迅速遵照敲逃生,不要貪財物;必須穿過濃煙逃生時,應盡量用浸濕的衣物披裹身體,捂住口鼻,貼近地面。
身上著火,可就地打滾,或用厚重衣物覆蓋壓滅火苗;大火封住門窗無法逃生時,可用浸濕的被褥、衣物等堵塞門縫、潑水冷卻,呼救等待救援。
發現火情早報警。發現火情後要迅速撥打報警電話,講明詳細地址、起火部位、著火物質、火勢大小、留下姓名及聯系電話,並派人到路口迎候消防車。
參考資料來源:神木市人民政府-養老院、敬老院消防安全注意事項
⑷ 兒童必看的20部電影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都愛看電影的老阿姨,部部都是我的心頭肉。也親測過,確實符合現在孩紙的審美。排名無關順序,馬起來看就對了~
關於親情、友情
1.《龍貓》1988
- 大聲的笑出來,可怕的東西就會不見了
只有純真的孩子,能找到深林的龍貓。《龍貓》的力量就在於,它讓人們相信童話真實的存在著,也讓孩子們看到了那個小橋流水、鄉村田野的美好童年,想起來的時候心中就會充滿溫暖守護的力量。
2.《千與千尋》2001
-記住:要憑著你的心做事
萌態十足的木偶人,從迷失到找回自我,認清是非。教導人們做人基本的守則:誠信。童年的回憶,也對後來的許多影片奠定先機。
⑸ 我的寫作
重要的是不寫什麼,而不是寫什麼。重要的是克制,是做減法,去除那些花枝招展的東西,保留人的基本含義,而不是四處兜售一個正確的自己,一個在道德和智慧上所向披靡的自己。
詩人北島
因為年齡的距離,我顯得拘謹。2011 年 8 月某個傍晚,當我和北島同行,我始終關注於自己走路的分寸。我應該走在右邊稍後,隨時保持傾聽的姿態。我們沒辦法敞開聊,我注意到他走路的平衡感並不好。
我們在一家酒吧的天台喝酒。我說我喜歡這句:
僅僅一瞬間
金色的琉璃瓦房檐
在黑暗中翹起
像船頭闖進我的窗戶
我喜歡這個細節,後來當我結婚時,北島將這句詩抄寫下來,託人帶給我,作為給我的新婚禮物。我保持著聆聽的姿態,有時斗膽說一些自己的看法。我性格里有著這種固執的退縮感。在這個夜晚,我是和過去定義中的文學,和它的使者坐在一起。有時他會抬頭看暮色中鬼火一般燒遍全城的燈光,車輛從樓宇間的大道疾馳而去。這是十年後他再次回到故鄉,他的故鄉已經被大規模修改,他當然能感受到這個舞台已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在那個傍晚,北島說,時間還早,他還可以規劃二十年。後來,在 2012 春季號的《今天》雜志上,我們看到他長詩的第一部分,這期雜志還出現了李陀、格非的小說,歐陽江河、翟永明、西川的長詩、組詩,劉禾的長篇隨筆。似乎是約著一起振作。這期的專輯就叫「飄風特輯」。這首名為《歧路行》的長詩,北島暫時只寫了十節(包括序曲),其格調讓人想起八十年代他被廣泛流傳的幾首詩:《回答》、《宣告》、《結局或開始》。比如第一節的:
逝去的是大海返回的是泡沫
逝去的是一江春水返回的是空空河床
逝去的是晴空返回的是響箭
逝去的是種子返回的是流水賬
逝去的是樹返回的是柴
……
愛德華·蒙克作品
指責也來自於此,有人認為這是拾舊。《回答》等詩(想一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決定了北島的聲名,然而在後來,對這種寫法進行反省的也包括他自己。我很難相信他會去盜取過去的自己,更應該相信的是,他是在重新萃取。建造長詩有如建造大廈,它的思辨企圖決定了它的腔調、節奏、語言和材質。而非相反。當北島重新站起來,試圖成為那個手執長矛的理想主義者時,他不能不去往日的血液中尋找力量感,他的雄心需要在一種慷慨激昂的站立姿態中完成,而不應該是蜷縮在語言游戲那暖烘烘的狀態里。我相信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抉擇。他需要力量,然而他也在時刻警惕詩句的標語化或口號化,他一定是在拿捏這個分寸。他背負了風險,但現在看起來完成得很好。
我重新在這個溫水煮青蛙的世界裡聽見孤獨的單純的喊聲,雖然它已經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只要一打開電視或網路,這樣的聲音便被擠得沒了蹤影。
北島還在辦《今天》雜志。它不承接任何收買:無論是來自外在的,還是來自自己短小趣味的。它曾保持憤怒與敵意,然而又慢慢超然於這憤怒與敵意,使自己不受其綁架。就像北島本人一樣。《今天》代表著過去定義過的文學,代表純文學。現在,版稅和獎金,作為慾望的使者造訪了每位作者。它就像是工作隊長,挨家挨戶地造訪,語重心長,循循善誘,努力消除對方的羞愧感。一些人成為使者的使者,加入到游說的隊伍。與此相對應的是文學的邊界被無限拉伸,文學的定義也越來越寬泛。文學所賦予人創造、創世的意義被洇開了,文學變得越來越有適應性,人也變得越來越有適應性。太多曾經心懷理想的作家,如今臉上長滿政客、混混和小生意人的慾望,或者至少長著聽之任之的懈怠。他們在重新定性的文學(它和娛樂、財經、體育等並列在一起,排位靠後)里改頭換面地演出。我幾乎是從這重新定義過的文學里出發,從一開始便面臨選擇:我應不應該去做一名電視劇作者、一名暢銷書作者、一名軟文作者、一名研究刊物發表規律的作者、一名收益有預見的作者?也許應該感謝我在這方面的能力很差,或者說,實踐的收益很差,我反而有時間來思考自己和文學的關系。
我想最終,我是它的僕人。
2010 年春節,非常意外,我接到北島的電話。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的文章被推薦到他那裡去了。當時我在姑媽家拜年,我拿著手機穿越豬圈、污流,向著山坡那信號越來越好的地方走,整個人處在一種類似於被鎮壓的惶恐中,謹小慎微地接話。在三四十分鍾的聊天里,我除開聽見北島的交代(他擔心一個剛有點可能性的作者被詭異莫名的圈子席捲進去,在酒肉中永遠地消失),剩下的什麼也沒聽好。我只是去分辨他的聲音。他的電話就像大雪中馳來的信使,讓我振奮至今。隨後,我在 2010 年春季號的《今天》雜志發表四則短篇小說。後來我寫得最長的小說《貓和老鼠》以及一組短篇也在此發表。
當我掛掉電話,面對縈著煙氣的濕漉山脈,靜止的時空,並同時轉身走回到炭火旁的茶桌(在那裡,我幾十分鍾前放下的一副牌還在那裡)時,感覺這是一個奇妙而不可思議的時刻。是啊,這是一個奇妙的時刻。一個人一生中很難碰見一次。我想,我在完全的孤獨狀態里和什麼掛上鉤了。
2011 年 8 月,我懷著去見北島的強烈願望,去 798 藝術區歐陽江河書法展。當我看見他走進去時,我就想到是這個人。就像敘利亞辯士和作家琉善所說的,在一次夢中,他見到「文化」,後者應允他:「一旦你去法國,即便在異域你也不會默默無聞或無人知曉,因為我會賦予你身份標志,誰看到你都會碰一碰鄰居的肩膀,然後用手指指著你說:就是那個人!」(見《卡瓦菲斯詩集》,黃燦然譯,重慶大學出版社,2012 年)他高而清瘦,穿著干凈、普通,短發,戴著眼鏡,和生人熟人禮貌地交談,語調沉緩。他不是傲慢的獅子,翻著眼白的大鳥,或者任何人的諂媚者。他的外在簡潔,眼神對人真誠。他符合我心裡詩人的模樣:與世界沒有刻意的關系,既不刻意利用它,也不刻意迎合它,同時更不會無端地嘲諷。他簡省地來到這個社交場合,很快被辨識出來。
我們總是能一眼看出誰是單純的人,誰不是。我們應該保持這種直覺。 (1).jpg
我一直看著他,直到他走出來,然後我們見面了。後來我們走在一起,去一間酒吧。2012 年我聽說北島先生患重病。因此我想起在那段同行的路途中,我覺察過他偶有的踉蹌。我想這種平衡感的缺失可能是一種先兆。後來北島回過內地數次,是去廣西看大夫。在電話里他以極為信任的姿態稱贊那位中醫。沉重的疾病使人脆弱。我感到憂傷,是因為想到一個場景:一個人雄心勃勃地准備再度出門,這時進來一個野蠻人,拍著他的肩膀,說:「先別走,我們來談談吧。」使人深受重挫,莫過如此。
死期
——馬爾克斯《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
有次做夢,我聽見姐姐說:「父親晚上七點死。」但是我手頭有事,我示意給她看,她看了我一眼,眼光既有責備又有體諒。醒來後,我像吃了苦葯,嘴裡干澀,寫了一篇極小的文章。我覺得自己發現了人的一個秘密機能,就是能宣布自己的死期。最近重讀《百年孤獨》,才知阿瑪蘭妲早這么幹了。有一天,阿瑪蘭妲告訴大家她晚上就要去另一個世界,可以幫助大家帶信給死去的親人。因此從早到晚他們家門庭若市,她也生機勃勃。但是到點後,這位給自己織了很久裹屍布的老處女果然仙逝。因此我想,在第一遍讀《百年孤獨》時,這個故事就印進我的腦子里,它後來催生出一個夢。
有一天我想,那些赴死的烈士之所以高喊口號,是因為羞恥。他實在忍受不了當眾死亡所帶來的羞恥。我以為這是頓悟,今天在重讀《超越愛情的永恆之死》時看到這一句,覺得它又有了源頭:除了醫生,還沒人知道他的生命快要結束了。因為他已經決定不讓生活變樣,不讓任何其他人知道這個秘密。這倒不是出自他的高傲,而是因為他感到害羞。
就在幾天前,我在咖啡館氣喘吁吁,感覺有什麼事就要來了。我幾次試圖平靜下自己,努力看著對面健談者的唇齒,但是我發現那樣沒用。最終我扶著桌面,極其抱歉地請求道:「我想回家。」我打的從北城奔回南城,孤零零的房子。躺在床上。然後那要來的、彷彿緊急的事情慢慢撤退了。
每次當我孤獨地待在這東西通透、格局固定的房間,當我和自己慢慢坐進黑夜,我可能會想到一個倉皇的局面,便是我一個人悄悄死了。在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撫摸額頭的人。有時我會有意識湊向集體,諸如去澡堂洗澡,或者去和朋友吃飯喝茶,但是當那不祥的預感神經性地襲來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恥,像只兔子甩開他們,狂奔回自己寂靜的住宅。我實在沒有辦法克制這種膽小如鼠。
有一天我在和朋友講起這種事時,說:「也許它們未來會成為一種寫作的材料。」每次碰到不幸的事,我都這樣勸服自己。這樣你便不需要專程去養老院尋找瀕死的老人,或者去麻風病區尋找孤苦無告的人。我掩耳盜鈴、諱病忌醫。有時我赤裸著上身,雙手叉腰,對著鏡中的自己呼喊硬漢。但很快便潰敗下來。在幾年前我還是一名無所顧忌的年輕人,根本不在乎什麼傷痛,但是僅僅一夜,寥寥數語,我便徹底變成一個驚懼之人。在還有半年零十一天可活的參議員奧內希莫·桑切斯眼裡,年輕女郎勞拉·法利拉的「皮膚光潔、平滑,顏色像新開采出來的石油,在燈光下熠熠閃亮。她的頭發披在肩上,彷彿一匹小母馬的鬃毛。她的兩隻眼睛比光還亮,還明」。與之相對應的是桑切斯的自審——「請記住,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其他什麼人,很快就將死去;你們死去之後,便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我在想,我在街頭看見頭發濃密的少女也會心驚。濃密頭發是生生不息、狂放、無所顧忌的標記,彷彿都能聞到她接近本能的揮霍氣息。她們像獅子一樣咄咄逼人的瞳仁,還有掛在後肩的健康汗珠,都像遙遠天邊的景象,深深刺痛這些嘶嘶作響的衰竭靈魂。
正如馬爾克斯所寫,死神對人的侵蝕遠遠超過他自己的估計。
我想到死亡總是站在一個合適的地方。我根本沒辦法丈量自己與它的距離。我的父親也丈量不了,但我們知道它一定會來。自從知道這點,我走路就開始喘氣。
降落
深淵一般,無法穿透的藍
過於透明、燦爛、接近毀壞眼睛的藍
讓人心慌的藍
飛機在靠近地面
白雲在山野投下陰影
主在情緒飽滿的年輕教師身上
投下安靜的補丁
4.jpg
小說的合法性
無論在哪種印刷品里,小字排版都比大字好看。出於保護視力的目的,我在電腦上寫作時,慣用五號宋體字。而只要寫不下去,便將已寫部分設定為小五號字,就是想依靠那小字的柔和、美觀與集體感告訴自己,它看起來還不錯。小字會遮掩敗筆對自己的刺激,有時楷體字也會。在洋洋萬字的宋體字里出現一段楷體字,簡直是廣袤沙漠里出現一塊綠洲。大字則在盡情放大你的失誤。沒人願意老是被自己的文字掌摑。
因為害怕再次從最後一個字刪到第一個字,我後來每寫五六千字就發自己郵箱一份,標注存檔。寫作者就是每天和自己較量,一個他說:這都寫的是什麼玩意兒。另一個他被羞辱得不行,小聲說:你看,至少在這里,這一段或這幾句還是展現出近乎名著的風姿。他們每天糾纏於一塊雞肋。有時我唯一盼望的是結束它。就像一名戰士盼望戰爭結束,一名修理工盼望修理結束。寫長一點的東西,就像一名滿身油污的修理工躺在汽車底下拿著手電筒與鉗子不停查看,外邊是曠野,寒星,叫天地不應,孤獨而喪氣。
小說寫作有一個重大的追求,便是傳奇。強調突轉、發現、意外、神奇、魔幻、刺激。或者說這是魔鬼的引誘,是一種陋習,就像生活中忍不住要吹牛逼。我小說的方方面面都感染這種習氣——你總是想看到對方驚詫的回應。這種回應有時是你存在的合理依據。但是傳奇總是與合法性不和。就像兩兄弟,一個瀟灑、輕佻、自由自在,而另一個正直、嚴肅、不近情面,後者總是適時提醒前者的瘡疤,讓前者難堪。有時面對一個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段落,我會向自己抗辯:這可是生活中已經出現過的事情。
但是亞里士多德告訴我們,不可能發生但卻可信的事比可能發生但卻不可信的事更為可取。那個兄弟冷冰冰地回答道。
如果以寬泛的角度看,所有文藝作品都有傳奇的慾望。只要存在虛構,就存在這撒旦。因為這是作者與讀者的契約。這是一份根本無法擺脫的訂單。我昨夜就像被什麼東西糾纏著,還一下不知是什麼讓你不得安生,遲遲不能入睡。後來在夢中遇到審判。一個長得像老師一樣的模糊身影對我說:注意,你寫的是朝天放槍。因此今晨起來我將那句話——「藍煙像粉塵從槍口撒出來」改為「藍煙像粉塵從槍口噴出來」。只有水平直射,煙霧才像麵粉一樣猛然撒出來。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形容,但它至少避免了穿幫。以前也有一次糾結,我要呈現一個律師的聰慧,因此將他的話,「一個體重六十二公斤的青年男子,在面對手無寸鐵的只有三十九公斤的被害人時,怎麼可能會強奸未遂?」改為「一個體重一百二十四斤的青年男子,在面對手無寸鐵的只有三十九公斤的被害人時,怎麼可能會強奸未遂?」有好幾天我高興得不得了,認為製造數據之間的落差會渲染出一種效果,就像「兩塊五一斤」與「十元四斤」的效果不一樣。但是同樣是在那甜蜜蜜的自賞中,我看到恥笑。幾天後,我將這句話改回去。因為,一個律師固然在生活中會這樣表演,但在小說中就存在是否合法的危機,他可能給自己帶來被動。我想他是行事深思熟慮的人,不會說這樣不妥的話。因為只要公訴人站起來說,別玩這把戲了,一百二十四斤不就是六十二公斤么,他的品格就會遭到懷疑,往下他排山倒海的演說也將受到影響——我可不想讓他披上狡詐的外衣作這段演說。
有時我不得不絞殺這些自以為是的聰明。
17348_288789_257477.jpg
埃貢·席勒作品
甚至可以說,一個像這樣的,可憐的寫作者,始終都得在自我賣弄與自我打擊之間取得一個危險的平衡。也許有一天,當我放下包袱,以佛教一般的誠心去寫,就不會有這些困擾了。但是,至少是現在,我在提醒自己,只要是虛構,就會存在被人揪出是說謊的危險,必須承受這苦行,你並不是巴別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簡直只需要從自己大把的經歷里擇取一點寫就可以了。你暫時還不是他們,或者永遠不是。
我在寫作中時常遭受的痛苦就是這個。我常在某一時刻懊喪,覺得一切都不合法,創造的不過是泥沙鑄就的城堡或者見熱就化的雪人。有時我對自己熱愛的作家也會極盡挑剔。我承認《平凡的世界》是漢語世界裡罕見的大推土機、大規模式寫作,有一種接近失傳的俄羅斯式寫作野心,但同時我也憎惡他讓農民子弟孫少平與縣領導的女兒曉霞上演純潔的戀愛。我相信在中國大地上,一定有這樣的伉儷,一定有這樣的故事,但從普遍性與合法性考慮,我覺得農民子弟攀附縣領導女兒的故事會顯得更真實可信。雖然這樣直說會讓人不舒服。我覺得路遙表達的只是一種卑微而美好的願望,是一種夢,類似於民間流傳的牛郎織女的故事。是一種意願。有可能就是意淫。我認為是白話文最傑出作家之一的余華,也在長篇《兄弟》中顯出敗筆,他寫一個男人隆胸,雖然在生活中可能有這樣的事發生,但是呈現在小說文本里,卻極為怪異、突兀。雖然小說的目的就是要寫社會的荒誕,但這樣的怪誕行為發生在一個老實的男人身上而不是一個本身品性就很怪異的人身上,著實讓人想不通。
就我認為,漢語短篇小說里,傳奇與合法性,震撼與合情合理,既讓我們覺得像噩夢一樣不真實,又覺得它真實得就像剛在窗外發生的作品,是余華的《現實一種》與劉慶邦的《神木》。兩篇堪為神作。
明顯的錯誤就像是腦袋上長的瘤一樣醒目,我們沒辦法總是遮掩它走過街市。而我大多的痛苦都糾纏在此。
一位寫作者憑空建立一個世界,第一步是取悅,緊接而來的便是取信。有時,這種質疑就像四面八方的風吹著寫作的破廟。
很多年前,我不知道小仲馬為什麼在《茶花女》的開頭如此絮叨:因此,我請讀者相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除女主人公以外,至今尚在人世。此外,我記錄在這里的大部分事實,在巴黎還有其他的見證人;如果光靠我說還不足為憑的話,他們也可以為我出面證實。
後來我懂了。一名敘述者,不是你想說就能說的。寫作者在設定敘述人時,一定要讓他具有那種在場或參入的條件,一定要讓他具備知曉的資格。否則還不如採用上帝視角。雖然來自受限者的講述天然要比全知的上帝視覺更可信。
這是我最早接受的合法性教育。
自我訓誡課
昨夜好像來了一點激情,一氣寫了三千字。那是關於一個丑聞的描寫。然後上床睡覺,睡不著。那文字中的不妥感像癌細胞,慢慢長大,最後讓我覺得百無一用。半年前我就想清楚了一個問題:「對一個習慣於寫作的人來說,重要的不是寫什麼,而是不寫什麼」。可現在我又在採取一種極其錯誤的方式寫。
我在寫的時候,就像一個可恥的孔雀,輕佻、取悅,盡量在展示自己。我感到可恥。
這可能跟這些天接受過一些采訪有關系。我一輩子沒接受過采訪,這次四個面訪的都是女子。長的都好看。因此我誇誇其談。就好像不是對方在采訪我,而是我在向對方傾訴。或者說是一種展示。有時為了讓話語顯得更有效果,更容易征服到對方,我會在講述過程中修飾一些事情,使它成為便於傳奇的東西,而不是事實本身。我能感覺到對方眼神里放射出的鼓勵光芒,這就像一個相聲演員看見台下的鼓掌。他會記得那讓人鼓掌、發笑的方式,而屢次走向這一輕便的河流。他掌握了技巧。
我掌握了怎樣寫會對讀者形成心理暗示(或者說心理按摩)的技巧,但我遠離了那神聖的書桌。遠離了加繆、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這些先師為之矜持的東西。我感到自己下賤不堪。因此我在失眠當中決定停止繼續寫這篇不妥的文章。
——不是它的內容不妥。
——而是一種可憎的、孔雀開屏的講述方式不妥。我決定將這個線索留著,如果我焦躁不堪,最近也許會重寫。但是我決定站在那主人公身邊,體察他那恐懼的內心,而不是將他拎出來,作為一個取悅於他人的禮物。我想讓他變得不那麼遠離。
我寫了很多個故事、很多篇小說,但是能讓我感到像石頭一樣扎實的只有幾篇。剩下的帶給自己的是恥辱。我寫過三個怪異的故事,《火星》、《狐仙》、《春天》,它們都是在內心獻給人的,採用的是蠱惑對方的方式,因此它們輕佻。《巴赫》幾乎是最痛恨的東西,因為在這個題材里,這種寫法幾乎是所有方式里最愚蠢的一種,我當時走的是阿里桑德羅·巴里科的路線,我給主人公起的名字叫巴禮柯。而這個義大利作家除開能帶給人一種小資般的廉價憂傷,什麼也不能帶來。
我無法原諒像《兩生》、《翡翠椅子》這樣的作品。它們油滑。不堪一擊。
有一天我讀了余華的《兄弟》,感到對這個作家的迷信動搖。這部作品砸傷的不是自己,還有他此前所有的作品。我開始看到《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里暗藏的投降之河。與其說是余華在宣揚一種老莊的生活忍耐力與超脫感,不如說是他在尋找一種蠱惑讀者的方式。甚至這墮落還直接撼動了他在成大名之前寫的《現實一種》。《現》是一部神作,但是最後一段純屬狗尾續貂,那油滑、乖張而賣弄的描寫表現了一個作家對自己作品的戀戀不舍。他沒有剎住這個車,也許他以後一直也沒剎住這個車,他一路滑向那些對一個讀者來說比較好但是對作者來說是恥辱的境地。
因此,我看到的余華之河,是一條墮落之河,他逐漸取消了自己的神聖。
我要學會去維護那神聖感。可能以後不要老沒事就在文字里自嘲。或者說是為了達到某一種效果而背叛自己。是則是,非則是,努力甩開那些隱藏讀者對自己的影響。他們從來都是好發言、瞎指揮。他們會經常對我這樣一個基本陰暗定性的作者提出無理要求:你怎麼就不能寫點溫暖的東西呢?
他們總是用一種無形的、群體的力量控制著作者的大腦。
我想做那個潘家園的賣書人。有一天我在潘家園碰見一個賣舊書的,當我挑好一本書,將錢拋下去時,他撿起來,將找的錢也拋下來。讓我去撿。我當然可以不買他的書。但是我在想,為什麼我就比對方多一點權力呢?我付費,他付書。無非是對等交換。他沒必要躬下身子來給你撣撣灰塵。
我在努力剋制心中這個群體的影子。我不教給別人什麼,也不想別人教給我什麼。重要的是不寫什麼,而不是寫什麼。重要的是克制,是做減法,去除那些花枝招展的東西,保留人的基本含義,而不是四處兜售一個正確的自己,一個在道德和智慧上所向披靡的自己。重要的不是諾蘭、博爾赫斯,而是加繆、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魔術師。
重要的是自己知道自己的大多數作品最終會下沉到一無所有。因此不去維護它,不去建立自尊。也不必為此接受別人的禮贊。